红尘一去梦一场

　　一对燕子在屋梁上筑窝，我竟然有一种伤感情愫；我与她也曾如这对燕子一样，满怀希望比翼双飞。

　　那一年，也是因为一对燕子的昵喃，引起我们的话题。

　　她问:”这一对燕子为什么那么亲密？”
　　我答:”人家是夫妻嘛！”

　　她又问:”你可知道同性相斥，异性相吸？”
　　我说:”物理现象，磁性原理！”

　　她追问:”人与人也有物理现象吗？″
　　我如实回答:”人体没有磁场。″

　　她笑语:”你怎么那么笨呀！臀如你和我，相斥还是相吸？″
　　回答这道题，我是”小曲儿好唱口难开”，低首低语:”不讲这个，不讲了。″

　　实话实说，我俩还像小孩子一般喜欢黏在一块。她出身于教师之家，浸染诗书气自华。或许，我俩都有读书的爱好，自然情投意合，常常一起谈诗文、事业、理想、形势、人生、悟境……谈无尽兴，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。更神奇的是，我们不管谁开个头，对方都能顺着说下去；不同的是，我们不会在意谁的哪句话说得不合自已心意，更不会在一些细枝末叶的问题上辨论不休。每日，都是情急急地期待着你来或我去，真切地感受互有吸引力。每晚九点，是我从她处回来睡觉的时间，她竟把时针逆拨60分钟。

　　不几天，我俩去田野春游。在一株玫瑰花前，她弯腰嗅了又嗅，她喜爱花。

　　”花，姹紫嫣红一时，花残伤景！″我反驳。
　　”你的意思，花不好，那么，什么好呢？”
　　”蕾！含苞欲放，含蓄妩媚！”
　　”啊！你喜欢……喜爱那个？”她语温话暖。
　　”蕾！”我脱口而出。

　　她伸出小拇指，在自已的脸颊边划边有些心花怒放地说:”不知羞！不知羞！″
　　我顿时醒悟，她的名子最后一个字是”蕾”。
　　我脸红耳赤，无地自容。口急地辨解:”不是这个意思，真的不是、不是那个意恩！″
　　我想跳进黄河，是不想洗清。

　　”什么意思我不管，我问你，那天中午，下大雨你回不去，在我床上午睡，梦里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？”
　　我如坠五里雾中，疑惑地问:”说的什么？”
　　”你说，俺俩好！是谁俩？″她很像风，推着云。
　　”不知道！”我如宝玉犯傻一样，愣愣地呆望着她。
　　”可是，俺俩好？”她直言不讳。

　　我怦然心动，情感堤防早已有蚁孔，这时刻突然决堤，我紧张地急切地问:”你说呢？”
　　”是的！”她表白爽快，毫无掩饰，迅即搂抱我。
　　突如其来，我惊呆，一刹那，紧紧地拥抱她入怀。
　　情烧爱火，遂订白首之约。

　　两人相拥，她总是左躲右闪不接吻。我有点丧气地问:”你后悔吗？”
　　”我不后悔！”她平静地说。
　　我掐一根草茎，编一枚草戒指。往她手指边套边问:”你骗人吗？”
　　”我不骗人！”
　　”你变心吗？″
　　”我不变心！”
　　”你坑我吗？″
　　”我不坑你！”
　　”为什么你不……”我伸出舌尖示意。
　　”你会明白的。”她低语。

　　我沉思，不明白，但当我看到她情真意切的目光时，也就无所顾忌地看着她。南瓜子型的脸盘，像��去壳的煮鸡蛋，光洁白润。大眼睛又黑又亮，睫毛浓密，鼻子秀挺玲珑，右眼角和右唇角各有一颗黄豆粒大的黑痣。她无沉鱼落雁之容，也无闭月羞花之貌，身段线条却舒畅自然，凸凹有致，显示阴柔之美，以及一副病态美。

　　我问:”人家说你，看了《红楼梦》才病恹恹的像林黛玉，真的吗？″
　　她一言不语，面失喜悦，挽起裤筒，让我捺她的小腿面部。我轻指按一下，天呀，一个手指坑久久的、久久的还是坑。她的腿肿得历害。
　　我心疼地惊问:”这是怎么啦？”
　　她黯然伤神地说:”肝有毛病。″
　　我茫然不知所以，更不知这是我一生的”痛”，也不知上苍给我们安排好的”命有一尺，难求一丈”。

　　最初看见那对燕子的时候，我忧郁的心情明亮了许多。但我万没想到，这对燕子的幸福时光，也如我一样会这么短暂。
　　缘份总是难预判。
　　当燕子筑窝三分之一时，我发现只剩下一只燕子了，而后的每个黄昏，这只燕子就停歇院子上空的电线上，不停地鸣叫，似倾述，又像召唤。看得出它的焦躁不安，它的啁啾里透着悲愤，失望和哀伤！另一只燕子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意外，失踪了，还是移情别恋？我不得而知。

　　我刻骨铭心的是，第二年初春，她病危。我万分火急地拼命赶赴医院，看她那样无助柔弱地躺在病床上，我难忍悲伤，都是那个肝惹的祸。

　　她进入昏迷状态两天了，任人叫她，她都没有反应。却也奇怪，我在她耳边轻声地说，我来了，她竟然醒了过来。她艰难地睁开眼晴，直视着我，有气息无力气的微微张合嘴唇，努力地、低弱地、断断续续地对我说，我俯身贴耳极力地听:”来……生、吻……我、嫁……你……”她的眼角滚出泪珠，顺着苍白的太阳穴缓缓下流。我泪水狂泄，紧紧攥着她的双手，她的枯枝般地指头像被风吹一样，颤动了一下，似要我抓住她，生怕失去……

　　天若有情天亦悲。午夜时分，她没有所谓的回光返照，没留片言只语，没能再看我一眼，她就这样香消玉殒了。那张熟悉的脸，睡着了似的。我愿意相信她是熟睡，也许有一天她想我，便睁开眼晴看看我。我知道她一定会想我，一定舍不得我流眼泪，只是现在即使我的泪水磅礴而下，她为何无动于衷？

　　我因没能唤醒她而翻江倒海……之子归穷泉，重壤永幽隔。无声刀搅，心疼欲碎，我声嘶力竭地嚎啕:”我将要去你那里，你却不再回来！”

　　冥冥之中，我与这只燕子似乎同病相怜。我不知道，那只不见的燕子，明天会不会出现，但我知道这只燕子还在等待，等待着另一只燕子突然现身。我非常担心，它会不会像我一样，在思念的日子中度着余生。我默默地为它祈祷，希望有奇迹发生。不应如我，梦醒还想拥抱的人，不能拥有。一双翰林鸟，栖枝今朝只。
　　（文/含笑牧春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