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丫出嫁了,喜庆唢呐的声音在我耳里却成了悲伤的曲子。我恍惚地跟着出嫁的队伍走过了一座大山,又一座大山,还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山路。
“一拜天地!”
“二拜高堂!”
“夫妻对拜!”
我站在看热闹人群的最前面,看着三丫和那个男人拜了天地、拜了父母还喝了交杯酒。在喝交杯酒的时候,我也看见了三丫轻轻掀起了一角红盖头,露出了我熟悉的的脸庞,我还知道她偷偷看了我一眼,她的眼睛有遗憾,也有感伤。三丫做了别人的新娘了,我再也不能拥她入怀,亲吻她湿润而性感的唇了,再见了,我曾深爱着的女人。
初中毕业后,家里再也供不起我上学了。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的,往上数三代,我读书是最多的,祖爷爷、爷爷、父亲连学校大门都没有踏进过。自从祖母去世后,爷爷一下子就塌下来了,成了药罐子。父母虽然才四十多岁,但已经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了,还有年幼的弟弟、妹妹。我不怨我的父母。母亲却一直为我不能继续上学而常常叹息。
在家晃悠了几天后,母亲说我在家里耕种那一亩三分地,不但辛苦还积蓄不了钱,以后连找媳妇都难,还不如去跟做木匠的二舅学门手艺。我也不想就这样脸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,再说,因为以后不能再上学,心里也多少也有点郁闷,所以很干脆地答应了。
二舅是个木匠师傅,手艺在我们乡里是出了名的好,乡里人结婚要打的嫁妆都会特意找到他,前年结的婚,还没有孩子。二舅家离我村也并不远,走山路三四个小时就能到。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几本书去二舅家了。母亲应该早就和外公外婆还有二舅说过这事了,所以对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。
二舅对我很好,每天都手把手教我怎样做木匠,而我毕竟学了些知识,所以对木匠活上手的很快。一年后,二舅就给我开了工钱,一个月八十元,我把这钱全都交给了家里,虽然开始母亲不肯接,要我自己攒着以后娶媳妇用,但在我一再坚持下,母亲也没有办法只能拿着。
丰仔,这么早就开工了呀!来,来,停一下,抽支烟解解乏。三爷跟你说个事。在一个朝霞红满天的早上,一个带着老式毡帽的老人和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走了进来,招呼着二舅说。
我们做木匠活的地方,也就是在二舅家族的祠堂里。祠堂足够宽广,不但可以满足我和二舅打木匠的需要,还可以堆放木料。那个老人我认识,是二舅村上的主任,背着他,村里人都叫他“苟任”,时不时的来二舅家蹭饭吃,蹭酒喝。开春的时候,我和二舅帮村里做了几张桌子一分钱也没有开给我们,还说要不是改革开放了,二舅做私活就是“资本主义的尾巴”,大地主,会被狠狠的批斗,帮村里打几张桌子是为社会主义做贡献。尽管如此,二舅仍然对“苟任”客气的很。
生,也休息下,这些活不紧,把我的烟拿过来,给主任点上。二舅说,三爷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了,三丫,你也别站着,坐下坐下,三丫,是不是来打嫁妆呀,你姐还没有结婚吧,这么小就想汉子了。生,发烟,泡茶呀。
丰叔,你乱说话,是我姐结婚要打嫁妆,不是我。那个叫三丫的女孩子用手拧着垂在胸前的大辫子低着头说。
这时,我才抬头看了这个叫三丫的女孩子一眼。身上穿着一身半新旧的蓝色土布,一对长长的大辫子乌黑发亮,尾稍上还用灰色的小手帕各扎了一个蝴蝶结,清澈明亮的瞳孔,弯弯的柳眉,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,脸上透出淡淡的红粉,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一样娇艳欲滴。我一下子被三丫的美貌惊呆住了,这是我从未曾见过的美。
“苟任”和二舅定好材料和模式后就带着三丫离开了。望着三丫转身离开的背影,突然一股失落感和惆怅涌上了我心头。接下来几天,我脑海里一直都是三丫的身影。
一天下午,三丫突然就出现在我的身边,一身粉红色的大格子衣服,大辫子上的蝴蝶结也换成了米黄色的小手帕。我急忙笨手笨脚地放下了手中拿着的刨子,然后用力地在衣服上搓着沾满木屑的手。
嗤!或许是看见了我窘迫的样子,三丫用手捂着嘴巴笑了起来,你叫生?我来看看我姐的嫁妆打得怎样了。丰叔呢?
嗯,我叫生,我二舅有事到乡里去了。你叫三丫,对吧!我招呼着三丫坐了下来说。
我知道你,我一个伙伴和你是初中同班同学,不过她现在在区里上师范了。她哥后天结婚,前几天请假回来了,她说过你,我约她一起来的,她说,跟你没有什么话好说哩!
你说的是红吧,她毕业后就会是国家干部了,而我已经注定了一辈子都是农民或者臭木匠,跟我肯定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吧。我抬起了头,不让眼泪流下来,虽然我已经离开学校一年多了,但我还是对自己不能继续上学而伤心难过,如果我去参加中招考,凭我的学习成绩一定能考上师范或者更好的学校,但,考上了又能怎样呢!
生,听说你学习成绩很好的,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名,为什么不去读书呢?而我打小就不喜欢读书,小学毕业后我就不去上学了,在家里多好,天天可以和村里的伙伴们一起。
家里穷,上不起学。你姐的嫁妆已经做好了一个柜子,你看看,漂亮吗?我不想谈上学这个事,就转移了话题。
生哥,我过几天还要来看叫你给我姐打的嫁妆,你要认真做哦,要不我叫我爹减你的工钱。我和三丫一直聊到天快擦黑的时候,三丫才起身要回去。
从此后,三丫每隔两天就会来我干活的祠堂,她说要做监工,怕我不认真给她姐打嫁妆。她姐的嫁妆打好后,她也依旧隔两天来一次。有时,她还会给我带些她家里做的艾�{或者山上摘的野果子。不知不觉的情愫?如同春天茂密的绿在我和三丫身上疯长。有时我休工的早,我会约上三丫到河边一起看花开,看落日……情浓时,我会抱着她,或者轻轻地在她唇上亲一下。
生哥,我们结婚的嫁妆要你亲手做,我要做八个柜子,八张床……在后山三丫侧身躺在我怀里说。
为什么要八张床?这么多。我抚摸着三丫的头发问着。
我要给你生一窝孩子,八张多吗?
好,八张床、八个柜子……
三丫满足地看着天上飞过的鸟儿。
日子在幸福中总过得特别快,春去秋来,春去又秋来,转眼间,我就和三丫恋爱了两年多。这两年多的时间,是我最快乐开心的日子,我心里每天都像喝了蜂蜜那样甜。
在一个下着瓢盆大雨的下午,三丫满身湿透跑进了我做事的地方,然后狠狠地抱住了我,哥,哥,我爸给我找了人家了,是三民乡的,说是民兵队长,和我家门当户对。
我听了后,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响,什么话也没有说,拉着三丫的手就往她家跑。二舅在后面大声地喊着,披上蓑衣,披上蓑衣。
叔,我要娶三丫,我以后一定会给她好的日子。我气喘喘地对三丫爸说。
你,就你一个臭木匠,能给我家三丫什么好日子。滚!懒蛤蟆想吃天鹅肉,门都没有。
叔,我能让三丫过上好日子的,你相信我。
爹,生哥能的。我会和他一起把日子过舒坦的。爹!
啪!三丫爹狠狠地抽了三丫一巴掌,你被什么鬼迷住了!啊!他一个做木匠的,能给你屁好的日子,你不要脸,我还要脸呢!还有你,你走不走!不走我打死你。三丫爹边说边抄起了屋里的一根粗粗的木棍向我了冲过来。
哥,你走,你走,你快走呀!三丫一下子挡在了我前面,用力地推着我,走!哥,你走!
天上下着的雨更大了,像是天上的银河泛滥了一般,从天空狂泻下来。我疯了一样,跑到我和三丫经常约会的地方,跪在烂泥巴里,大声地哭喊着。
生,跟舅回吧!人家爹是村里的领导,我们配不上他女儿,回吧!生,这是命。二舅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我说。
回到家后,我就发了高烧,我重新下床走路,已经是三天后了。舅妈端着鸡蛋羹走到我面前说,三丫出嫁的日子定下来了,下月初七。
舅,我要打三丫出嫁的嫁妆,八个柜子,八张床……木料钱和其它的费用都算我自己的,行不?
媳妇,你去问问三丫娘,我们不要一分钱,给三丫打嫁妆,看她家人行不行。二舅对舅妈说。
舅妈午饭前带回了话,不要钱,三丫爹就要。
听完舅妈的话后,我就回到了祠堂里,用力地,用力地刨着一根根木料,又小心地、小心地把一根根材料合成一个个柜子,一张张床……
八个柜子,八张床……
(文/子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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