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牛

　　《菊次郎的夏天》片尾曲响起的那一刻，久石让动人的旋律下，回想电影里唯美的风景画面，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阶一阶绿草地，我又想起那片纯净的天空，想起山间那些柏树，群山环绕的那个水潭，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，以及山路上那一群骑在牛背上缓缓行走的喜笑颜开的孩子们。

　　这不止一次出现在我脑海里的画面，却已经过去十多年了。

　　我出生的时候，正是计划生育严查严打的时候，至少我们村我这一代全是独生子女，无一逃过。所以我从小喜欢去找表哥玩儿，表哥比我大四岁，那时候的孩子们吃的、玩儿的都比较简单而朴实，也容易满足。而放牛这件看似无聊的事儿，却成为我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。

　　从上小学开始，每年夏天节假日，我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表哥后边，然后下午便跟着他去放牛，这也是我平淡生活里颇为兴奋的事儿。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条一半宽阔平坦，一半蜿蜒曲折的放牛路，两旁的房屋渐渐退后，减少，直至消失，两旁的农田，慢慢被山坡取代，最后成了抬头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山。进山后，是一个形状古怪的水塘，但水是绿色的，三面环山，山也是绿色的，在水塘边，抬头便能看见一方蓝蓝的天空。

　　我们的放牛之旅很不巧的是，表哥常常在一起的四个小伙伴全都是男孩子，而只有我一个小女孩儿。那时候他们都同龄，大概上五年级，而我上一年级，他们都拿我当妹妹。每次上山表哥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把我和牛仍在一个小山坡上。然后一会儿便传来几个巨大的扑通落水声，他们跳进池塘里，惬意地游起泳来。我坐在山坡上看着牛静静地吃草，它却不抬头看我一眼，有时候我会想，会不会突然有个什么东西钻出来，然后把自己吓得提心吊胆。我害怕过，但我从来没跟表哥说，因为，即便说了，他也不会放弃游泳陪着我在山坡上干等着。

　　等表哥他们游不动了，凉快够了，然后该牛下水了。慢慢将它牵到低一点的地方，牛会用前脚先试探水深，试探好了，便挪动着身子慢慢往前，接着传来低沉的扑通声，绿水瞬间变得浑浊，然后主人们将绳子一栓，就大功告成。下水的牛会把头埋进水里然后再抬起来，好像这一刻等了很久了。

　　等牛“梳洗”完闭，彻底凉快后，才是我们真正上山的时候，这时候我总是跑在前面，因为这一刻我也等了很久了。表哥他们则骑在牛背上，惬意的跟着我，其实我不羡慕他们，我那时候反倒敬佩他们，可以把牛驯的如此听话卖力。

　　现在回想起那时候山上的景色，才是我意识里的仙境。阶梯状的绿草地，犹如精修过的草坪，几乎没有不合群的杂草，就这样一阶一阶一直蔓延到山顶。我们躺上去松软舒服，透着淡淡青草香，相比家里的床铺，我反而更喜欢它。草地上有很多柏树，我一直觉得它们是古老而顽强的，因为它们总是生长在坡处，倾斜着身子，但是却屹立不倒，投下来一片片阴凉，我便是躺在那一片阴凉里，望着蓝蓝的天空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快乐的夏天。

　　以前放牛的时候，山下池塘边有一些红薯地，孩子们总是调皮的，偶尔会嘴馋去偷人家的红薯。有一次，可能老天看不下去了，被主人逮了个正着，表哥他们大喊一声，我立刻抱着红薯就往山上跑，小小的身子在山坡上跑起来更加笨拙吃力，但我却很开心。一群孩子稀稀拉拉跑上山去了，其实主人在后面，也只是插着腰骂了几句，并没有为难我们，也没有跟家长们告我们状。

　　上山席地而坐，啃着红薯，大家嬉嬉笑笑，偶尔看看牛，然后去发现一些新的领地探探险，时间过得特别快。有时候我们也会爬上山顶看看远处更高的大山，或者换一个方向，看看小的像火柴盒的房屋，仿佛我们身处天堂。

　　就这样不知不觉，直到太阳快下山了，大家才去找到自己的牛，慢慢解开那些乱缠乱绕的绳子，然后迎着夕阳，伴着伙伴，下山去。回家路上，我曾经回头看过，那一片在夕阳下，渐渐被阴影笼罩的群山，是那么静谧，那么美，那么神圣。它像一个庄严而又慈祥的老人，每天保护着它的孩子们，迎着他们到来，看着他们安全回家。

　　那几年的夏天，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，但我心里却一直难以忘记那片青山绿水。表哥上初中后就没放牛了，我也就没有机会去到那里。其实小时候并无多大感觉，但随着年龄的增长，仿佛很多不在意的事物才能体现出它对你真正的意义。后来我有机会再去过几次，可是似乎因为没有孩子们的脚印，没有牛的啃食，平坦的草地已经杂草丛生，红薯地也不见了，池塘水绿得长了些青苔水草，只有那些柏树仿佛更高大了，在风里孤独的屹立着。

　　农村人口的渐渐流出，农村山地耕种面积的急降，或者科技发展将牛淘汰掉……反正不管什么原因，那片青山早已经被埋没在荒芜里了，放牛在我们的生活里也早就没有了，但那片青山绿水，我却再也忘不掉。我很感激它在我没有手机、没有网络的日子里，静静陪我度过的时光，让我可以在那么小的时候，却能有耐心长久的等待放牛的伙伴们，就那么静静地坐着，接受了它赋予的全部美好回忆，感受到大自然最纯粹的美。而那种美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了，我们这群孩子也长大了，原本的美与回忆，都只留在了那些年的夏天。

　　【作者的话】纪念小时候随表哥放牛的美好时光，以及那些年里最美的群山、池塘、绿水、蓝天……
　　（文/道阻且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