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八年前的一个夜晚,我送爱人上夜班回来,和住在东屋里的父亲正说着话,他就从床沿上突然瘫坐到地上,急性心肌梗塞。他没有来得及再看我一眼,也没有来得及再说一句牵挂的话。当时他低着头坐在地上,闭着双眼,从耷拉的嘴角里流出很长的口水。我抱住他放声大哭,可他再也听不见了。
记得我小的时候,父亲在生产队里的活,是每天到市里去拉一趟尿肥。他负责的是铁塔寺街、公园西门和竹竿巷街上的公共厕所,每天凌晨三点多就得起床,到上午八九点钟就回来了。
父亲抽烟袋,也喜欢喝点酒。哪天要是感觉累了,就从市里捎两毛钱的花生米回来当酒肴。每次他都从怀里掏出鼓溜的一小包花生米,其实他并吃不几个,大部分都是我吃了。如果父亲心情特好,而且经济稍有宽松的话,说不定还会掏出用荷叶包裹着的几片让人垂涎欲滴的猪头肉。
我们姐弟六个,四个姐姐一个哥哥,我最小,父亲也最疼我。每次打酒,父亲都让我去。因此,我有了一个“添腚官”的雅号。每次父亲给我两毛钱,正好打满一瓶酒。可我多个心眼,就打一毛八分钱的,剩下二分钱自己买盘螺丝吃。父亲每次问我怎么没满?我就说路上咣当撒了。后来父亲给了我两毛二,叫我去打酒,我也没多想,打了两毛钱的酒,吃了盘螺丝就回家了。父亲看着打满了的那瓶酒问:“这回没咣当撒喽?”我当时无语。后来每每再想起这件事时,总埋怨自己:还是太年轻了!
有一次,我和二愣子打赌,谁要是不敢往村南边的井里尿尿,谁就请谁一块雪糕,我俩都尿了,谁也没捞着吃雪糕。结果我俩都也揍了,他爹是个左撇子,二愣子的左腚帮子上有五个手印子,我的是右腚帮子上有五个手印子。
后来才知道,我们这几个村祖祖辈辈都吃这个井里的水。往井里尿尿,当时被认为是最缺德的事,不也揍才怪哩!
童年的回忆充满了青涩和懵懂。
随着年龄渐渐的长大,父亲也在一天天变老。到五十多岁的时候,他因患结肠炎而做了改粪道手术。从那以后,父亲怕我们嫌脏,总是远远的避开我们,特别是在吃饭的时候。他总是自己盛好饭菜,默默地在一旁吃。我当时感觉一种莫名的难受,生活好像失去了平衡。
那个疼我、爱我的父亲呢?
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,阳光明媚,妻子上班去了,我在家休息。想起来父亲说的房顶上的瓦有几块松动了,下雨的时候有点漏水,正好今天修修。于是找了梯子,爬了上去。刚到屋沿,脚底打滑,就人和梯子一块甩了下来。“哎哟”一声,腰疼的躺在了地上。
父亲听到响声,一个箭步穿出门外,见我痛苦的样子,忙找来地排车,轻轻的把我扶上去,然后小跑着一口气把我拉到市里医院。
我在后面看着父亲的背影,他热的汗流浃背,我的心里立刻涌出阵阵暖意。这种感觉,就像儿时的我,趴着父亲厚实的背上。
当给我办理完住院手续后,父亲累的一腚坐在走廊里。
人们都说“父爱如山”,一点不错。在我和父亲共同生活的几十年里,他给我的爱永远让我刻骨铭心。这种爱,一直到现在,还在深深地影响着我,因为,我也是一个父亲。
(文/渔舟唱晚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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