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北,顾名思义,淮河以北地区。从标题上看,好像在这地区新发现一种语系。非也,此乃我近乎鹦鹉学舌的”知识产权”。
我的”学舌″历史可追溯至20世纪70年代初,准确的说是文化大革命中期。
我退伍回乡,正赶上撤区并社、并大队。我所在的生产大队是由3个小大队合并的,领导班子重新”三结合”。我刚从部队回来,22岁,有军人气质,共产党员,又无派性,不知是哪级组织或机构或领导,选拔我进大队革命委员会领导班子,还进大队党总支任总支部委员,又任大队共青团总支部书记。哈哈,这官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第二年五月份,一批上海学生响应”知识青年到农村去,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,很有必要。″的伟大号召,有16名男女知青到我们大队插队落户。按照上级要求,大队一级也要成立”五七”领导小组。因为我负责青年工作,年龄与知青相差无几,理所当然地又任”五七″领导小组组长。
与上海知青接触,互相说普通话,交谈、交流、交往无障碍。只是他们之间叽哩哇啦的,我听不懂,也不介意听懂,更不想听懂。后来,发生一件事启发我有必要听懂。
一天晚饭后,正准备睡觉。一位队长来找我,反映他们生产队有一女知青闹情绪。原因是,女知青要求请假一个星期外出游玩,生产队长不同意,于是她晚饭不吃,人还哭闹。队长担心出意外,要我赶紧去看看。
我进她们房间,两女知青在卧室内又哭又泪地高声大语,自然我听不懂她们说些什么。我喊她俩去外面走一走,俩人很服从。因为,平时组织知青学习时,特别强调”加强纪律性,革命无不胜,”所以他们的纪律观念还比较强。
我们边走边谈。抓活的思想第一我在部队时就熟稔,我从”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,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。”这个大道理入手后,切入”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,很有必要。”这个关系着他们的进步、前途、命运的主题,她俩很快想通了。或许别有一种想法,在”五七″组长面前,不通则痛。
我们转移话题,大谈人生、理想、爱好、事业,兴趣盎然。突然,一人说:”阿拉控告去!”我吃惊非小,这么点小事值得控告吗?万一上纲上线,生产队长被扣上”破坏上山下乡运动”的帽子,那就是现行反革命分子。这可不是小事,我情急地劝阻她俩不要控告。
这时候,月移人影短,虫鸣蛙声稀。又一人说,你也该回去了,夜老深,阿拉要睡去哟。虚惊一场,是我把”�觉”误以为”控告”。自此,我琢磨着,不懂他们说话的内容,不仅会闹出笑话,更严重地影响”五七”工作,是原则性地政治问题。
因此,我学说上海话了。为尽快掌握上海话的语句、语义,我独创自已懂的用别的字注音。比如,上海话”猪猡”,我用”直陆”代替;用”老色艺哟”表达”老适宜哟(舒服)”;把意思是说小乞丐、小毛孩类的”小瘪三、小赤佬”,用”小憋塞、小其劳”注释。
有几个知青是我的义务教师,尤其那位因胖、被知青群内称为”督块斗(大块头)”的女知青,我百问她不厌,教我最多。诸如,侬做撒事体哩(你做什么事情哩)、亚凡切未(晚饭吃吗)、嘎结棍哟,既老厉碍(很历害)、侬窥呀(你看呀)、侬撒宁呦(你啥人呀)、老瓦哟(很坏呀)、勿睬侬及伐睬侬(不理你)、勿来塞(不来往)、侬要希特啦(你要死去啦)、忙记特拉(忘记了)、港督样的(憨呆样子)、瞪他些(等一会)、嘲相木(吵架)、挡相挡(打架)、闹猛(热闹)、阿拉勿晓得侬港撒爱屋(我不知道你讲的什么话)、哈港(瞎讲)、交乖宁(好多人)、老泥心艾(不干净)、港拨侬听(讲给你听)、施拨伊(输给他)、小宁嘎娃(小人孩娃)、牙叔,既爷叔(叔叔)、伊靠腚(他、她的,女、男朋友)、小宁察污泥头啦(小孩子拉大便了)……有一个知青名叫”夏军”,我也随着一道喊”五舅”。
虽有名师,我非高徒。速学那么多词语,临阵对话,反应追不上语速,我就随机造句。我侉声侉语,音义变异,别的大队上海知青听起来那是胡言乱语,而我们大队上海知青听得懂,也就给我的上海话冠以”淮北”标签。我不申请专利,因为”淮北上海话”会说者,唯我矣,无二也!
有一次,我去偏远一点的知青点看望小萍、抗美、小何三个女知青,她们高兴得差一点欢乎起来,”侬勒阿拉屋里厢作宁客啦(你来我们家作客人啦)!”我说:”撒宁作那宁客(谁作你们客人)?”她们让我”苏拉嗨(坐下)!”我也说:”搞那一�u苏拉(和你们一起坐。)”她们又送水给我:”侬切珠(你喝水)!″我接杯忙说:”吓吓侬啦(谢谢你了)。”见她们的午饭剩菜有肉,问:”那切撒么鸟(你们吃什么肉)?”走时,送我老远,止步时摆手:”栽卫(再会)!”我邀请她们:”明朝那起阿拉屋里厢白相(明天你们去我家玩)!“
三十六年前的七月初,阿拉应邀起尚嗨伊拉屋里厢作宁客。一日在原大队团支部付书记屋里白相,伊邻嘎(家)老太玻(婆)问:”侬屋里厢迭额撒人客(你家来的什么客人)?″我答:”阿拉乡屋宁(我是乡下人)!”老太婆好像初识庐山真面目一般,疑问:”伊�缘冒⒗�港爰屋(他知道我讲的话)?”我的原搭档说:”伊门槛老精矣(他很聪明的)!”嘿!乐乎哉不乐矣,阿拉班门弄斧,还是在上海话的发源地,侬�缘梅ィ�
其实,正宗的上海话发源地在松江,从前的松江府,老城区的沪语不纯正。我在郊区问本地人,”十三点”、”拉非克”等,他们不知什么意思,这些是老城区沪语中的外来语;当然,本土的外来语居多,如”阿拉”原是宁波方言,己成上海方言标志性词语,”我伲”才是正宗的沪语。还如,”莫牢牢”来自杭州,”小把戏”来自苏北,”勿来三“来自苏州,”亨八浪当”来自广东……我对上海话知之甚微,也就哈三五四(瞎三话四)一番。
去年10月中旬,有一部分知青返回第二故乡。一位当年、也是当今的知青老太婆,见面既问:”侬挨卫港淮白尚嗨爱屋伐(你还会讲淮北上海话吗)?”我笑答:”阿拉港勿来啦(我讲不好了)!”另一个当年知青、原大队团支部宣委、面相几乎赶超上阿拉阁些(现在)的水平一一一小老头,他评说:”侬卫港,老灵爱(你会讲,很好呀)!″
时代不同了,是乡下人进城。我的”淮北上海话”,早已结束使命进入”私家历史博物馆”,点个赞吧。中,对头,要得,的了慢怡(很好)……
(文/含笑牧春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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