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井

　　记忆中，小的时候,村西头的路边有一眼井。这井，是全村人和牲畜的唯一水源。

　　这眼井，不知存在了多久。也许有几十年？或上百年的历史了吧。井口四周围着一圈的石条。斧凿的痕迹已经被磨得光滑平坦，靠近井口的石板沿儿上，留着几道绳子勒出的深深的凹槽。

　　井的内壁，是用圆的、方的木头纵横交错砌成的。从井口往下望，黑黢黢的深不见底。由于年代久远，有时也有一股股木头的霉腐气味，从井里冒出来。紧挨着井口的，是一个长长的用树干挖空了做成的水槽。那是生产队用来给牲口和羊喝水用的。

　　每当中午时分，村里的牛羊归来了。古井边就变得热闹异常，牛羊们喝足了水，就开始撒尿、拉粪。井台的四周就被牛粪、羊粪围得水泄不通，连空气里也飘散着粪便的臭味。

　　太阳炙烤着大地，井台周围被牛羊们踩得稀烂的黑臭烂泥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。下工了。父亲肩上一根木制的扁担，挑两个大木桶，趁下工回家顺便捎两桶水。

　　父亲站在讲台上，甩着长长的井绳，“咕冬”“咕冬”打水桶就沉入了水底，两个木桶里就盛满了清冽冰凉的井水。

　　父亲弯腰挑起担子，迈开大步走在回家的路上。两只大木桶里的水也随着步子晃荡着，小路上撒下一路斑痕。我跟在后面一路小跑，“爸爸，你挑着水走这么快，不累吗？”，“傻孩子，爸不累。”说着，抓起头上的帽子，抹一下流到脖根儿的汗，继续赶路。我开心的“咯咯”笑着，摘几根路边的狗尾巴草。

　　北风呼呼的刮着，刮在人脸上，像是用小刀子一下一下的割着，真疼啊。井台的四周冻了一大片冰，仿佛一个小小的溜冰场明晃晃的。井台四周的大石板，好似冰雕玉砌。井口被冰包裹着，只露着一个黑黑的窟窿，四周一长串一长串的冰溜子垂下来，井口里冒着白色的雾气。

　　天干冷干冷的。下工了，父亲捂着那顶汗渍斑斑的棉帽，来挑水了。一步一滑，几个趔趄终于打满了水。水，随着步子一上一下晃荡着，木桶沿四周也挂着一串串白色的冰凌。

　　“儿子，来，给你捂捂，耳朵都快冻掉了。”父亲放下担子，用他的大手捂着我冻的紫姜芽似的小手。自己的头上也却冒着一道道白气。我傻傻的问：“爸爸，你不冷吗？”，“傻孩子，爸爸是大人，不冷。”可我分明看见他的眉毛，胡子上已结了一层白白的冰碴，白须白眉。

　　我望了一眼，“爸爸，您，真像个圣诞老人。”，“是啊，我就是那个童话故事里，给你送礼物的圣诞老人啊”，说着，就使劲捂了捂我冻得通红的小脸，挑起担子向家走去了。

　　我若有所思，跟在父亲的后面。心里想着，“我的礼物呢。”

　　凉爽的秋风吹过田野，玉米甩着穗儿，高粱涨红了脸。那个秋天，我考上了县城的师范学校。临行前，我从古井挑了好几趟水，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缸都盛满了水。那几天父亲脸上的沟沟壑壑也舒展开了。像喝了蜜似的，脸上终日挂满了微笑。

　　【作者的话】临行前，我从古井挑了好几趟水，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缸都盛满了水。那几天父亲脸上的沟沟壑壑也舒展开了。像喝了蜜似的，脸上终日挂满了微笑。
　　（文/李鹏）